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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野生动物纪录片发烧友，影片的第一个镜头就让我激动起来了。因为银幕上那支在幽暗的雨林地面沉默前行的黑猩猩队伍，曾经真实的存在于我们这个星球上。事实上，那是2007年BBC的年度自然纪录片大制作——《地球的脉动》（Planet Earth）第八集中的一个镜头。在现实生活中，这些居住在乌干达丛林中的雄性黑猩猩并没有遭遇盗猎者，而是继续前进。它们表现得像一支真正的军队，悄悄潜行，分头包抄，趁对方不备突然袭击，偷袭了临近的一群黑猩猩，为的是占领对方的领地。
凯撒是谁？黑猩猩的世界
【《猩球崛起》里出现的大猿F4，左二就是影片的主角——黑猩猩凯撒。】
凯撒是谁？
即便是在动物园或者马戏场看到黑猩猩，相信很多人心里都会产生一种诡异的亲切感，因为它们太像人类了。在动物分类学体系中，人类所处的位置是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在这个地球上，与我们亲缘关系最近的几种动物是人科的其他几种猩猩：红毛猩猩，即片中会打手语的那个马戏团长毛大脸，它的祖先与人类的祖先在大约1400万年前分家；大猩猩，即凯撒的保镖——片中被锁在笼子里的那只庞然大物，它的祖先与人类的祖先在约730万年前分家；黑猩猩，也就是本片的主角，它们与我们拥有一个540万年前的共同祖先。近几十年科学家又确认了一种新的猩猩——倭黑猩猩，它与黑猩猩有不少区别，但本片中没有出场。
540万年，似乎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时间，但是与动辄数亿年的地球历史和生物进化史相比，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这540万年分道扬镳的结果是我们与黑猩猩基因组层面的差异只有大约3%。
【在目前的人科物种树上，红毛猩猩是婆罗洲猩猩和苏门达腊猩猩两个物种的合称，大猩猩属则包括西部大猩猩和东部大猩猩两个种。想了解这些物种更多？请看 《“猩球崛起”物种考》 】
1960年，年轻的英国姑娘珍 古多尔（Jane Goodall）来到坦桑尼亚开始了对黑猩猩的野外研究。随后的几十年里，她不断带给世人关于这种动物的惊人发现，比如，她发现黑猩猩会使用和制作大量工具。而在之前，使用和制造工具曾经被认为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特征。
在现实世界里，黑猩猩个头并不大，站立起来的时候身高只有1-1.7米，体重45-80千克。所以影片中的凯撒和它的同伴们实际上是被放大了。这是一种高度社会化的动物，它们的群落是多夫多妻的父系社会，群落首领一般是一只成年雄性。在黑猩猩的社会里，等级非常严格，比如，低等级的雄性会采取一种“屈服式的问候行为”来表达对高等级个体的敬意，相信看过影片的你对那一幕一定会记忆犹新。这是美国著名灵长类学家德瓦尔（De Waal）的发现。
德瓦尔还有一个更著名的发现，那是一只瘦弱的黑猩猩如何借助工具迅速上位的故事。1982年，德瓦尔观察到一只被称作麦克的雄性黑猩猩，在群体里地位十分低下，经常被其他个体追打，甚至因此被抓成了秃顶。有一天，它在德瓦尔的宿营地发现了一只空铁桶，正巧此时有别的黑猩猩欺负它，它抓起铁桶回击过去。虽然并没有砸中对方，铁桶摔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却把它和对手都吓了一跳。从此，麦克就拥有了这只空铁桶，不时在其他黑猩猩周围弄出点动静吓唬人。自那之后，麦克的地位可谓扶摇直上，在随后的七年时间里稳居群体里的第三把交椅。
这只著名的空铁桶，也出现在了本片中。
暴力与智慧，电影的真实投影
更多的野外观察发现，黑猩猩是一种非常热衷于暴力的动物，它们并不是马戏团里搞怪的小丑。
【《猩球崛起》里黑猩猩握上武器的形象，可不是简单的凭空臆想。】
首先，黑猩猩是除了人类以外最喜欢肉食的大型灵长类动物。野外的黑猩猩经常组织对野猪、叶猴或者狒狒幼崽的围猎。热衷捕猎加上会使用工具的结果就是——黑猩猩是已知除了人类以外唯一会使用武器的动物。2007年，美国艾奥瓦大学的人类学家吉尔 普鲁茨（Jill Pruetz）在塞内加尔的丛林中观察到一群黑猩猩会用尖锐的木矛刺杀藏在树洞中的婴猴，后者是一种夜行的小型猴类，经常成为黑猩猩的美餐。
这只锐利的木矛在影片中就变身成了从天而降的铁矛。
对异类不手软，对付同类同样下得了杀手。古多尔在1979年首次报告了黑猩猩残酷的战争行为。战争起源于1972年，古多尔一直跟踪的一群黑猩猩分裂成了两个新群体，开始两群还能保持一定的友谊，但睦邻友好并未维持太久。实力更强一些的甲群先是干掉了乙群中曾经的老大。两年后，甲群突袭了乙群的新老大，围殴并用石块将其砸死。再过一个月，又有一只雄性被甲群打成重伤后失踪。第三年，甲群把乙群的一只老年雄性摁在泥水中殴打致死，在这一年里乙群最后的两只雄性和一只残疾雌性被杀。甲群用了三年的时间全歼乙群的雄性个体，占据了乙群的领地和部分雌性。
那黑猩猩会不会攻击人类呢？在野外，的确发生过黑猩猩劫走并杀害人类婴儿的事件，目前记录在案的有6次。正如前面所说，黑猩猩有时会捕猎其他动物的幼崽，所以这种情况的发生并不奇怪。而我知道的黑猩猩攻击成年人并造成严重后果的事例都发生在美国。2005年，66岁的前赛车手，一只宠物黑猩猩的主人圣詹姆斯 戴维斯（St. James Davis）在一个动物收容中心被一只逃跑的黑猩猩攻击，这位老人之后被送入医院，直到三个月后才康复回家。而2009年2月16日，情人节后的第三天，美国康涅狄格州斯坦福，莎拉 纳什（Charla Nash）被她男性友人的宠物黑猩猩袭击，她因此丢掉了眼睛、鼻子、嘴唇、大部分牙齿、部分上颚和九根手指。2011年6月10日，她接受了全脸移植手术。这两起黑猩猩袭人事件成了影片中凯撒攻击邻居和收容所管理员的原型。
在实验室里，黑猩猩们则表现得相对温柔聪慧。日本京都是全世界灵长类研究的一个中心，这里有著名的京都大学灵长类研究所。这座研究所里有十四只很宅的黑猩猩，它们都喜欢玩电脑游戏。这是日本科学家的发明创造，自1978年以来，这里的科学家就一直用电脑游戏实验黑猩猩的认知能力。比如，科学家们发现黑猩猩的瞬时记忆能力超强。玩过任天堂掌机的朋友可能都接触过一款瞬时记忆游戏，屏幕的一排方块闪现随机排列的数字，几秒钟后数字消失，让你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依次点击那些数字所处的方块。大部分人做到7个数字的时候就缴枪了，而这里的黑猩猩可以轻松做对9个数字甚至更多。如果你看过相关纪录片的话，一定会被那些黑猩猩神一般的解题速度震惊。这也是影片中凯撒只瞄了一眼就记住了动物收容所管理员按下的开门密码的现实原型。
【在科学家对黑猩猩进行的记忆测试中，它们曾与成年人类展开对抗并取得胜利。】
沟通！猩猩能说话吗？
有了以上这些，影片的发展似乎有了很好的现实基础。但是，等等，说话！说话很重要！如果没法说话，它们怎么沟通行动协调一致啊？
早在《礼记》中就有记载：“猩猩能言，不离禽兽”。写下这句话的老祖宗要么是道听途说没有仔细考证，要么是把同样没有尾巴的长臂猿当成猩猩了。长臂猿是灵长类里著名的歌唱家，声音婉转洪亮，是神话中山鬼的原型，它们的鸣叫被误认为是说话还倒可以理解。而生活在东南亚，我们祖先唯一可能看到的真正猩猩——红毛猩猩，是出了名的闷蛋。它跟大猩猩、黑猩猩一样，声带结构与人类差别很大，无法发出复杂的声音。基于这点，即使智能得到了巨大提高的凯撒，想说一声“NO！”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能吼出来，也仅此为止了。这也是一直到1966年，人们尝试教各种猩猩说话的努力均告失败的原因。
1967年，美国内华达大学雷诺分校的科学夫妻档加德纳夫妇（Beatrix/Allen Gardner）领养了两岁的雌性黑猩猩瓦舒（Washoe），瓦舒生于非洲，被捉到美国作为太空计划的实验动物。加德纳夫妇把瓦舒当成一个聋哑孩子对待，他们和研究小组的其他成员都尽量使用手语而不是声音语言与瓦舒交流。瓦舒最后学会了大约350个手语词汇，并用这些词汇跟人们交流。它说的大多数“话”都是有关食物和需求的，更有趣的是，娃舒会造词。一次，它告诉它的饲养者它要“石头果仁”，百思不得其解的人们试过很多东西之后，才知道娃舒要它前几天吃过的巴西果，这种果仁很硬。瓦舒不但自己掌握了这些词汇，还教给了它的儿子路里斯（Loulis）一些。瓦舒死于2007年。
另一只著名的会说话的猩猩是大猩猩科科（Koko）则仍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1972年，受加德纳夫妇实验成果的鼓舞，年轻的发育心理学家“佩妮”帕特森（Francine "Penny" Patterson）领养了一只一岁大的雌性大猩猩Koko，并教它手语。很快，科科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据“佩妮”帕特森的说法，科科掌握了1000多词汇量的手语表达，可以听懂2000多个口语。今天，你可以在一部拍摄于1978，名为《科科——会说话的大猩猩》（Koko, A Talking Gorilla）的纪录片中看到长得酷似帕里斯 希尔顿的“佩妮”帕特森与科科交流的场景。值得一提的是，科科和片中的凯撒一样都生活在旧金山，凯撒的养父母开车带凯撒去红杉林的场景应该就是取材于科科的纪录片，连主人公那辆老旧的汽车也充满了70年代的风韵。不过与坐在后座的凯撒不同，科科坐的是副驾驶位置。
后来的科学家对“佩妮”帕特森的的研究成果多数持谨慎和批判的态度，认为她很多时候过度解读了科科表达含混的手势。
【既然无法教其发出人类的声音语言，研究人员让黑猩猩尼姆跟着学习肢体语言。图片来自dailymail】
第三只著名的说话猩猩是尼姆 齐姆斯基（Nim Chimpsky），这是拿著名的语言学家诺姆 乔姆斯基（Noam Chomsky）开涮呢。齐姆斯基在44个月内学会了125个手语单词，似乎并不慢。但是科学家分析了齐姆斯基的“语言”，发现它打的这些手语缺乏语法结构，只不过是一些单个的形象化的字符，而且，与人类从2岁到22岁期间平均每天能学会14个新词汇的速度相比，齐姆斯基每十天才能学会一个新单词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那猩猩会不会说话？
乔姆斯基老师说：“NO！”他认为，包括瓦舒和科科在内，“会说话的猩猩”都只是掌握了一些词汇，而非语言，语言的本质是一种有组织有规律的逻辑流动，猩猩们的手语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一点。希望乔姆斯基老师不是在生齐姆斯基同学的气。
本文首发于《河北青年报》，果壳网发布时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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